2007年5月16日

今日兩個男人: 一個好人, 一個走狗 (一)

今日, 響報紙上見到兩個男人, 兩個我曾經認識既男人. 兩個不約而同講左D野.
一個窩心, 一個賤格.

好人:
好榮幸同張波(從來我只會稱呼佢"張生", 但佢永遠都好親切咁叫我X哥...對於一個small potato黎講真係受寵若驚!)共事達十年. 佢係一位極之好既同事上司甚至朋友. 佢處事認真有原則亦冷靜, 亦令我呢位小朋友得益良多.

我與[明報]的廿載緣

「你找張健波這樣不聽話的人做總編輯,[明報] 能否過渡九七都成問題。」這是回歸前不久的1996年12月,現任明報大股東張曉卿在灣仔莊士敦道福臨門酒家宴客時,一位有影響力的本地新聞界前輩對張曉卿說的一番話。
張曉卿聞言,即時問我:「健波,你的看法怎麼樣?」
我答:「在香港辦報,不是講聽不聽話的;最重要是把握時代脈搏,找事實,講道理,拿好分寸。」
論口才、錢財,我都不如這位前輩,如果張曉卿不是兼聽和有勇氣冒險讓我做下去,九七回歸前,明報早已換了總編輯。

今年是我加入明報集團的第21個年頭,有三點體會值得趁明報48周年報慶與大家分享:
(1)大學的調查顯示,回歸以來,新聞界的自我審查情嚴重了。要改善這個問題,除了要靠新聞從業員的努力和能力,更須傳媒老闆認識到自我審查有損新聞自由,最終會危害其生存的根基,所以,應以身作則,言行一致地保護和捍衛新聞自由;
(2)我在九七回歸前10年加入明報,至今回歸10年,見證了明報編輯部在回歸前後的變化——明報編輯部現在享有的編輯自主權,是20年來最高;
(3)記者是自由職業,我們最不願意受到限制,然而,社會則需要自由而負責任的報業。自由與自主,是我們所嚮往和珍惜的,但,必須自強和自律,才可以避免濫用自由。

1985——查良鏞要增聘20名大學生

我與[明報]的關係,始於中學階段,明報是我閱讀的3份報章之一(其餘兩份是[大公報]和[南華早報])。
十多年後的一個晚上,中英兩國就香港前途的談判剛塵埃落定後不久,明報的第一代大老闆查良鏞於1985年8月,約了我們幾個分別在不同新聞機構工作的年輕記者(其中一位就是我的廿多年戰友Simon馮成章,他當時是(香港電台)香港電台新聞部採訪主任),在灣仔東海酒家晚飯。
當晚,主要是查先生暢談對香港前途和明報前路的看法;查太一直坐在查先生旁邊,整個飯局,兩個多小時都保持緘默。
查先生為什麼會破格宴請我們幾個小記者?他解釋說,明報決定增聘20個大學畢業生,加強採編隊伍,以面對香港回歸的挑戰。(當年香港只有兩間大學,加入新聞界的大學生不多;現有8間大學,明報單是去年,已經聘請了超過20名剛畢業的大學生──現時編採隊伍已經是以大學生為骨幹,與1980年代很不一樣。)
查先生講得精彩動聽,我們也有一點心動;但,明報臥虎藏龍,我們在各自的機構亦做得相當不錯,故此,缺乏即時跳槽的動力。

1988——主流方案 觸動辭職

足足過了一年(1986年8月),查先生舊事重提,我才於1986年10月加入[明報],先當[明報月刊]總編輯,至1988年9月才任明報副總編輯。怎料,兩個月後即烏雲密佈——1988年11月,查良鏞提出主流方案,引起連番風雨。
身為基本法起草委員會政制小組港方召集人的查良鏞,因為提出了一個政制小組的主流方案後,被批評為太保守,在社會引起強烈反應,查良鏞親自撰寫社評,為主流方案辯護。查先生在社評這樣做,有其道理;但,在新聞版面上未能恰如其份的處理反對意見,則有違客觀公正的原則,亦不符「有容乃大」的明報報訓。
當時我與幾位同事非常不滿,最痛快的做法,是即時辭職,但,這樣可能會釀成社會事件,對明報構成傷害,這是我不想見到的,尤其是查先生對我有知遇之恩;故此,延至主流方案風波告一段落,才於1989年2月1日遞交辭職信。怎料,其後爆發六四事件,查良鏞辭去草委的工作,並極力挽留我;最終,我答允留下來。

1994——watchdog 被罵是mad dog

1986年,我轉投[明報],是有所憧憬的,一是因為明報是一張綜合性的報章,而且,查良鏞對前景充滿信心,雄心勃勃,並付諸行動,增聘大學生提升報紙質素;二是我相信明報真的可以無畏無懼、不黨不私,秉持客觀公正的原則處理新聞。
我珍惜在明報的工作,但亦深明資本主義社會的遊戲規則:報章雖被期許為社會公器,不過,在現實世界,報章往往淪為老闆的私器,勞資雙方如果意見不合,勝方往往是資方,因此,我有心理準備每一天都可能是我在明報工作的最後一天。1994年10月處理當時的大老闆于品海的醜聞,就是抱這樣的心態去做,因為無牽無掛,最能按新聞規律辦事。
于品海是明報的第二代大股東,於1993年接替查良鏞出任明報企業主席,但,1994年10月10日[香港經濟日報]一篇報道,揭露他曾於1979年在加拿大讀書期間,使用他人支票及信用卡,涉款4600加元,並無牌藏槍,曾入獄4個月。我們翌日在要聞版跟進此事,並將之放在「直頭」的位置(即要聞版第二重要的新聞)來處理這則新聞([香港經濟日報]10月10日刊登這則獨家新聞時,是放在第9版);10月20日,我們除了在直頭的位置,報道報業公會議決下,于品海辭去報業公會主席一職,並發表了一篇題為「嚴以律己 捍衛公信」的社評。
1994年10月20日雖已是秋天,但,明報內部卻像暴風雨前夕,非常悶熱。當天下午返回報社,編輯部三頭馬車(總編輯董橋、副總編輯馮成章和我)立即被大老闆于品海召見,在那個可以俯覽美麗海景的主席辦公室,我們被于老闆罵了一個多小時。
當時,我是執行總編輯,負責具體編務,遂向于老闆解釋,整個採訪編輯寫社評的過程,都是按新聞規律辦事;明報是社會公器,要扮演watchdog的角色,是其是,非其非,不理新聞的主角是否明報老闆都應該這樣做。語音剛完,于老闆即罵我們是mad dog,是連主人都不認得的癲狗。
我向于品海解釋,他是明企大股東,擁有超過一億股明企股票,如果我們不秉公辦理,明報公信力受損的話,股價每下跌一元,他便損失逾億元(當時明企每股約5元);因此,他不但不應該責罵我們,反而應該讚賞我們。
這是我相信的道理,但亦作了最壞的打算,做得出批評老闆的事,就預了被炒;所以,「于品海事件」後得以留在明報,每一天都是bonus。若非遇到一個有量度的老闆,又怎容得下這樣的伙記?

1995——向于品海提出management buyout

如果說1988年查良鏞的主流方案,將[明報]捲入政治風波;1995年,于品海因財政問題而要出售明報,則是將明報推向財政危機。于品海入主僅兩年,明報又要面對另一次易主的轉變。
最令人不安的是,有意收購明報的人士包括以煽色腥路線著稱的報業主,我們擔心明報落入他們的手,將會變質,所以,我和Simon等4人,向于品海提出management buyout。我們一方面四出尋找財源,對象包括一位我們非常尊敬的報業主;另方面,準備將自住物業也賣掉,籌款救報。
奔波幾個月後,明企股權名花有主,落入第三代大股東張曉卿之手,明報終於擺脫1990年代頭幾年的風雨飄搖階段,再度進入一個較穩定的環境運作——其間只有一段日子比較麻煩,那就是張曉卿入主後不久出現的「一國三公」混戰時期,可幸只混亂了一個短時期,而且只是內部管理問題,與新聞自由無關。
在明報工作20年,我見同事的時間多過見家人,儘管如此,還是值得的,因為明報是一份比較接近理想模式的社會公器型報章──現時的大股東張曉卿入主明報12年,他不但認同報章是社會公器的理念,而且,到今天都是言行一致地給予編輯部很大的編輯自主權。我可以參與耕耘,是福氣;得罪了不少人而沒有被炒,是運氣。
20年侍三主,深深體會到,明企的大股東可以變,「不黨不私、有容無欲」的精神不可以變。然而,在堅持原則、追求理想的同時,不論是新聞從業員還是新聞機構,都必須力求財政獨立,不為五斗米折腰;所以,像我這樣的編務人員也須學習經營之道。謹以此與明報同仁共勉。

沒有留言: